第12屆宗教文學獎短篇小說首獎
這篇的題材處理由實寫向虛,
藥師斗
,作者用堆疊的方式,
債務整合條件
,把主角對弟弟的擔心化為一種像幻覺又像奇蹟的東西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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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耐人尋味。──周芬伶
這是此次徵文作品中最具有宗教意義的一篇,
新北美睫課程
,從現實中發生的故事慢慢帶出隱喻、象徵、神祕性與超現實,
關鍵字合理收費
,很多東西觸及到但不
掀開,
飛梭雷射
,作者都處理得還不錯。──阮慶岳
不知是事實還是想像的歷程裡,
國際遊學
,主角回溯爬山的經過;無論結局弟弟回來是真是幻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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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都是一種救贖,具有宗教意義。──陳雪
夜裡醒過來,眼睛尚未適應黑暗,便聽見母親在客廳裡喃喃念著佛經,她的聲音以一種低速而綿長的方式,從房門縫中鑽進耳裡,瞥了眼床頭的鬧鐘:凌晨,剛過兩點。好幾天了,母親十點多便回房,然而每當夜裡的這個時候,她總是跪在客廳,對著嵌在牆上的小神壇念過一遍又一遍的經文。
看著由門縫滲漏進來的微光,你輕嘆了口氣,將視線轉回,愣愣地盯著天花板,出神於那些窗外街燈不斷交織變幻,因而在天花板上形成緩緩流動的光影。你闔上眼,調整呼吸,讓自己沉澱下來,試圖摒除誦經聲重新進入睡眠狀態,起初頗見效果,音量慢慢弱了下去,母親的聲音漸遠,然而在即將重歸平靜的瞬間,一切卻變得益發清楚,你驀地睜開眼,索性起身,推開房門走進客廳。
「媽……」你倚在走廊牆上,對母親的背影輕喚了聲。「很晚了,該睡了。」她沒理你,手持佛珠兀自低誦著,你在走廊上靜靜的等,終於她停了下來,你走上前扶她起來坐進沙發,母親的呼吸聲淺得像是幾乎將在客廳暗淡的燈光中隱去,你側過頭,她的嘴唇緊抿,唇邊細紋橫生,眼珠灰濁如霧翳,蒼老許多,你伸出右手,沉默的按摩她的膝頭。
「不知道那些搜救隊有沒有認真在找……」母親的聲音乾癟,彷彿沙漠。
你握了握母親的手心,抬起眼,神壇桌上的小香爐,方才母親點燃的檀香仍在焚燒,裊裊煙霧裡,菩薩像垂眼迷離,充滿慈悲,「弟弟一定會回來,你要睡飽,才不會錯過好消息。」母親點點頭,你於是熄掉客廳的夜燈,挽著她回房,替她關上房門後,你在門前站了好一會兒,直到聽見她上床的聲音。
摸黑沿著走廊回自己的房間,進房前,你回頭看向對門弟弟的房間,除了上星期報案失蹤,你與母親曾跟著警察進去翻看裡頭是否留有任何線索外,便再無人進出。許多夜裡,知道你房門習慣不上鎖,弟弟總是悄悄壓下你的門把,將門拉開一個小縫隙,偷偷窺探你是否睡著,若發現你仍醒著,便一臉小賊地溜進來,反鎖房門,嘻皮笑臉的說:來抽菸!他的房間沒有對外窗,擔心母親聞到菸味,你們總是將你房內的窗開到最大,兩個人幾乎半身探出窗外,不顧危險,偷偷摸摸地抽著。
此刻你站在走廊的最底,黑暗裡凝視著弟弟緊閉的房門,無需開啟,你便能於腦海中清楚構築出他房內的模樣,甚至,你亦能遺忘他的失蹤,建立另一個空間模擬出此時他若醒著,在房裡的一舉一動。你們自幼感情便極好,父親早逝,母親為了生活在工作裡忙碌奔波,年紀相近的你們彼此照應倚靠,熟悉對方發生的大小事,沒有祕密。他的失蹤,帶給你的不僅僅是擔憂,也同時讓你感受到一種巨大的,幾近遺棄的背叛。
你輕聲打開弟弟的房門,空氣裡還留存著他的氣味,雨沾溼草木般淺薄,隱隱約約感覺得到溫度,走進房間,扭亮檯燈,弟弟房間不大,物品眾多但擺置整齊,牆上貼滿一張張他從小搜集來的,山巒起伏的海報照片,其中一幅是台灣百岳,他在征服過的峰頂上仔細的標記了時間。你曾取笑他:都多大年紀了,房間還布置得像個青少年。
你記得弟弟剛上大學沒多久,在晚餐上宣布他加入了登山社,母親立刻拉長臉說不准,然而弟弟意志堅定,母親於是改說了許多關於山難或是魔神仔之類的驚悚故事加以恫嚇,弟弟卻也只是笑一笑,要她放心,答應母親將來在登山前必定事先知會,到了休息點也會打電話向她報平安,母親莫可奈何,每次行前總是叮嚀再三,而弟弟確實遵守承諾,即使母親仍時常碎碎念,但畢竟不再堅持反對。
其實你並不明白登山,抑或更準確的,山本身之於弟弟的意義,你曾跟著他去過幾次,大抵都是一些坡勢和緩,山容秀麗的入門款,經驗美好,他會偷偷告訴你關於攀越其他山峰,但母親在場時必須刻意忽略的驚險細節,解說沿途花木,飛鳥走禽,要你記得補充食物飲水,你折服他對自然的熟悉,不同於你的無知,在山裡,他從容自在。
弟弟失蹤第七天,你心底有無數疑惑,他失蹤的山岳你極有印象,那是你第一次跟著弟弟同行的地方,事實上,那裡的山勢毫不險峻,除了海拔較高,充其量只能算是需耗腳程的觀光景點。
你隨意走動,細細瀏覽弟弟房間的各項物品,看見了一件奇怪的事情,在弟弟慣於標示征服時間的山岳圖上,那座他失蹤但早已征服過的山峰上卻沒有時間日期,你湊近看,發現那裡原先應該標注了什麼卻被抹去,只留下淡淡的,被擦去的印記,你用手指來回撫摸,有筆尖留在紙上非常細微的凹陷,你於是檢視了其它山峰,但搞不清楚弟弟究竟攀登過多少座山頭,標記後抹去的又有多少。
種種臆測在你心中長成盤根錯節的森林,你無助的沿床邊坐下,順手抄過弟弟放在床頭的記事本,裡頭散亂地記著攀越不同山岳的特別須知,諸如哪裡容易氣候驟變,哪裡有大型野生動物出沒之類,偶爾穿插一些短短的心情記錄,警察當初隨便翻翻,並不覺得裡頭有任何堪用的線索,如今你仔細地讀著,懷抱著非常渺小的可能,希望找到能夠解釋弟弟為何要擦去時間的原因。
但你的願望並未成真,不過在你與弟弟同攀這座山的那天,他記著:跟哥哥平安到家,下次帶媽一起去。你愣愣地停在這一頁,想起通報弟弟失蹤當天,你和母親匆匆趕往山區,放下其他事情,跟著搜救隊找了兩天仍一無所獲後,母親倒在你的懷裡哭得就要斷氣,抽咽說著:你跟弟弟有一起來過,你趕快想一下弟弟會在哪裡。
弟弟會在哪裡?
兩個同行友人說弟弟在途中想要上廁所,要他們先走到前方腳程約十五分鐘的休息點等待,四十分鐘後,聯絡不上弟弟,他們便沿著原路折返找尋,根據手機定位,弟弟最後一次出現的地點正是他們分散開來的位置,此後音訊全無。搜救人員結束大規模的搜救,準備撤回大部分人力時,告訴你們這座山幾乎未曾有過山難事件,且弟弟有豐富的登山經驗,即使原因不明,但他很可能只是先自行下山了,隨時都有回家的可能,要你們耐心等待。
對於這種說法母親完全無法接受,返家後,你陪著她到大小宮廟求神問卜,試圖探尋弟弟的下落,然而神明的回應總是充滿不確定。而你試著排除山難這個選項,聯繫了弟弟所有的同事朋友,詢問他們最近與弟弟互動的情形,希望藉此發現弟弟蓄意離開而不願任何人知曉的可能性,然而徒勞無功,沒有人的說法能夠支持這項論點。某個深夜,母親拿了一件弟弟常穿的T恤,喚你和她一同出門,說是找了個師父準備觀落陰,也許有辦法幫忙找到弟弟。
那是一個奇詭的夜晚,道壇煙霧彌漫,酸澀的讓你頻頻眨眼,在解釋儀式的進行方式後,師父用紅色布條矇住你們的眼睛,布條紥得極緊,絲毫透不進任何光線,失去視力,聽覺的感官被放大了,你聽見敲打木魚的聲音,在黑暗中感到一股平靜的心安,當師父開始念起咒語的時候,一瞬間,你感覺自己向後高速飛離,還來不及停下,便聽見母親巨大的哭號,扯心裂肺,你全身的寒毛都豎起,人一下子清醒過來。
你扯下布條,看見母親倒在地板上抽搐著,師傅在她耳邊快速叨念著含糊的字句,母親於是漸漸平靜下來,雖然看不見她的眼睛,但感覺得到她的失神,彷彿她人已經不在這裡了,你試著接近她,但師父以眼神示意你別靠近,師父問母親問題,母親的唇緩慢的開合著,你卻聽不見她的聲音,一股恐懼感從你的腳底爬上你的背脊,你擔心母親從另外一邊得知的是壞消息,甚至害怕她流連忘返,再也不願回來。
儀式結束後,母親看起來相當疲勞,攙扶她回家的路上,你忍不住詢問她究竟看見了什麼,知道了什麼,母親拍拍你的手背,淡淡的說我們要多念經,菩薩才會保佑弟弟平安回來。你想知道更多,但她不再多做解釋。然而觀落陰之後她的情緒似乎變得相當平靜,不再四處求神拜佛,除了夜裡長時間的誦經,日常漸漸重回正軌,突然你也就跟著有了信心。
可是弟弟還沒回家。
你疲累的躺上弟弟的床,突然想起一件毫不起眼的插曲,當你們一同攀越他失蹤的那座山時,行進中途,弟弟曾經指著某個草樹叢生的方向,告訴你那裡有條不曉得被什麼人踩出來的小徑,曲折隱祕,小徑上甚至有一個石頭公或類似的神祇供奉在那裡,你們撥開被雜草掩蓋的入口,果真有一條難以辨認的窄路,你原先覺得知道後就算了,弟弟卻堅持帶你瞧一瞧。路程極短,不到三分鐘你們便被群木包圍,再找不到前進的路線,只是沿途並未看見弟弟說的那個石頭公,你問他,他笑了笑,說:奇怪,可能是我記錯了吧,而且上次走,這條路明明就蠻長的。你遂問他這條路通到哪,他說他也不曉得,上次一個人走,越走越覺得不對勁,便折返了。
你從床上坐起來,想釐清這段記憶的真偽,卻發現難以分辨,你重新翻閱弟弟的手記,也沒看見任何相關的蛛絲馬跡,你回溯找尋時的情景,你不記得相同地點有任何似曾相識的祕密入口,更何況,熟悉那座山岳的搜救人員也沒有人提起。那是真的嗎?你與弟弟是否真的曾經走進那條不為人知的小徑?你甩甩頭,疲倦讓思緒變得紊亂不堪。
於是你熄掉燈,關上門,走回自己的房間,打算好好休息過後再將這些事情一一整理,你仰躺在自己的床上,預期自己很快將進入睡眠。不曉得過了多久,甚至也無法確定自己是睡是醒,但眼皮沉重,難以睜開,閉著眼,你聽見自己的房門把有輕微壓下的聲音,房門隱隱被推開:
「我到家了。」
●詳細決審記錄刊於聯副部落格http://blog.udn.com/lianfuplay,